“我们能做什么？”
郑明星坐在李一铎的位置上，转动椅子试了试这家伙从家里带来的所谓人体工学椅。
不得不说这椅子坐着确实很舒服，比派出所的真皮座椅还要托腰，甚至价格还不贵。只可惜派出所毕竟是政府单位，对李一铎的私自行为视而不见也就罢了，统一购买着实不可能。
而面对郑明星的询问，李一铎想一想提出建议。
“能不能限制这些网红的行为？他们在那个小区肆意进出拍摄，已经影响到了小区居民的日常生活。我看了一些个直播画面，七八十个网红架着设备在那里搞直播，各种不文明的用语还有叫嚷，把现场搞得一团糟。而这方面很显然是我们派出所的工作，尽管这些主播拥有行动自由和言论自由，但也不能妨碍到小区其他人吧？”
“因为咱们警力有限，而他们聪明的很，并没有跑到别人私人区域里直播。仅仅只在公共空间开展直播，是法律允许的个人自由。”
郑明星无奈一笑，再轻声道：“即便有些人的拍摄内容是个人隐私，侵犯个人隐私权。但是众所周知的，法律具备滞后性以及执行难度问题。直播这种玩意儿除非还有视频切片，否则也很难收集他们的违法证据。那些网红利用‘擦边’但是不‘违法’的手段进行直播，以现有法律来说，缺乏明确处罚的法律依据。”
“也就是说明知道他们影响了当地居民的生活，我们也只能视而不见？既然如此，郑教导您问我还能做什么又有什么用呢？”
李一铎冷笑一声。
郑明星摇摇头。
“我问的是，能不能从网络层面或者说从直播公司层面上，要求对方所在平台责令这些人停止对王军事件的传播以及讨论？”
“很显然不太可能。”
李一铎不认为那些平台公司会主动放弃利益。
毕竟这会儿虽然说王军事件对社会以及漳市百姓造成了影响，但它提供的话题以及直播收益却是实打实的。来到漳市的这些直播网红身后，未必就没有平台的要求。
“我明白了！既然偷懒取巧的方法没用，那就由派出所处理这件事吧！首先派人劝导，同时安排受害居民进行投诉；如果有居民做出报警表态，我们参与进来并且以强势态度处理这些网红，就有了足够理由。”
郑明星很快做出决定。
在这方面他和聂国强是一样的果断，无论网红经济代表多大收益，又能够给当地做出什么样的宣传。但是只要他们的存在弊大于利，那就必须抓紧时间处理。
说干就干，郑明星当即命令张勇带人去处理这些网红的问题。
网红不是错，直播也不是坏事；但是当你的行为对社会造成影响，并且会影响到其他人的正常生活，你的这种行为就是不对的！
它或许可以用擦边手段逃脱法律约束，但它依然要被阻止。
很快，三辆警车来到王军生前租住的小区。
尽管他已经去世，但席婉静却依然租住着没有离开。同样作为主播，席婉静很懂热度能够带来的收益。所以别说下面来了这么些个网红了，就算再来一倍，她也会持欢迎态度。这女人甚至聘请了一名助理，打着照顾关爱游客的幌子给下面主播们送水送礼物，只求吸引更多人过来，将话题热度炒得更加汹涌。
小区外的这些主播们，同样很清楚席婉静的身份，以及她这么做的目的。
但是大家的利益是一致的，只有话题热度更火更持久，大家才能有更高的收益。这是所有主播以及视频博主共同享受的盛宴，怎么能让它轻易就被结束掉？
因此众人一边心照不宣的享受席婉静的收买，一边又在网上各种怀疑猜测阴谋论。甚至一部分人把席婉静说成是受到警方庇护的杀人凶手，另一部分人则为她喊屈，表示她虽然道德观有问题，但所作所为并不违反法律等等。网上说什么的人都有，站在哪一边的都不少；所有人齐心协力，只为把话题炒作的更持久一些。
从小区外过来的警车，并不能让这些主播们感到害怕。
因为类似的事情他们已经做过太多次了，这几年随着直播兴起他们全国各地到处跑，哪里的警察胆敢阻碍他们？这被他们随便在网上说两句，警察的名声不是坏光了？
然而这一次，他们撞到了铁板。
“把东西收起来！这里不准直播！你们侵犯别人隐私权了知道吗，这里是居民住宅区！”
张勇毫不客气的厉喝出声，同时摆手命令派出所同事对这些人进行约束。如果有不听命令执意对抗的，那就以侵犯公民隐私以及影响社会治安为由都抓起来。
说实话，尽管国家在直播方面的立法还不够完善。但治安管理条例包容万物，真要找这些家伙的错漏，怎么可能会找不到？
这些人的行为明摆着对老百姓的生活造成了影响，就算抓了他们也没法给予太大惩罚，但也不是警察为之懒惰的理由。就算警察工作再忙，也不能对小恶视而不见。
“收起来！不准直播！”
“离开小区！你们给人家添麻烦了知道吗？”
“都散开！谁让你们聚众在一起的？”
“还在播？你以为对着我拍就能让我害怕是不是？想多了，只要依法行事我百无禁忌！”
在林戈无语的注视中，派出所警察的行动，并没有取得太大成果。这些人仗着人多势众又法不责众，再加上警察忙不过来，完全就把张勇他们的命令当耳旁风。
最外围的网红主播们，被警察盯上之后嘿嘿一笑，收了东西往人群里一钻，换其他位置继续把手机摆起来。
而里面的主播们，巴不得乐子越多越好，竟是直接开始直播派出所的执法内容。
当然这么干的都是其中的蠢货，或者说要钱要红不要命的。更多对法律懂一些或者背后有人指导的，都只直播地面或者天空顺带听声音，反正不会让警察露脸。
张勇几人忙碌半天，却着实效果有限。
“非要逼着我动手？”
就在张勇恼火不已，甚至打算施展暴力手段的时候，外面呼啦啦又行驶过来好几辆皮卡车。仔细一看居然都是城管的车子，却是郑明星担心张勇搞不定，联系外面叫来的支援。
而且某种程度上，处理这些厚脸皮的所谓网红，也确实是城管部门该做的事情。
或者说这些人的存在已经严重影响到当地居民，甚至在网络上虽然引发关注，却也能更多人发现了他们的不正常或者说对秩序和道德的破坏，属于是必须干涉的东西。
因此得到郑明星的示意之后，市城管局毫不犹豫派出大队人手，前来对漳河派出所同事进行支援。
有了这十几名城管的支援，再加上得到消息之后从四周赶过来的小区居民帮忙，警方的人数立即就超过了直播者的数量。再加上一个是官方，一个是私下偏门，双方的气势和胆量也都截然不同。因此在率先反抗的几名没素质网红被张勇带人拷上手铐丢到一边之后，其他人立刻收拾东西作鸟兽散，很快跑的不见踪影。
但是张勇知道，如果不能明确看到继续这么干会付出的代价；等警察以及城管一走，他们还会立刻回来。
毕竟这些家伙，向来都不要脸皮的。
甚至说难听一点，在乎脸皮的人怎么可能搞得好这种专炒网络热度的现场直播？被评论区的乌烟瘴气骂两句，恐怕心态都得崩掉。
所以即便这些人走了，张勇还是安排了赵志高和张科在这边站岗，想一想把孙畅和林戈也留了下来。
网络热度的消耗是很快的，只要有个两三天没人再继续炒作这方面热度，这事儿就会自然而然的被遗忘，网民的关注变到其他地方。
而这些网红也会像赶蜂人一样，赶紧去往下一个热度场所。
“就不能一劳永逸么？”
赵志高有些不痛快，叹口气抱怨道：“这些家伙的存在就好像当年的小偷团伙一样，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跑，偷完一个城市就撤退，让我们当警察的疲于奔命烦不胜烦。”
“所以就要像当年搞严打一样，用最强硬的手段对他们进行约束，让他们知道网络从来不是法外之地。吃人血馒头炒作人命热度这种事，太丧心病狂了！”
张科笑得温和，眼神却凌厉。
“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再说网红也并非没有好的一点，他们如果宣传的是城市的优点，为城市旅游经济作为贡献，未必就没有好的一面。”
孙畅推了张科一把，随后做出总结，“总归还是要有人引导对吧？不能让网络平台以利益还有低素质内容作为盈利方向，而是要把目标放在更加正面的东西上面。说实话在我看来，以国内目前直播业人群的体量，只要稍微得到引导和扶持，将一个城市打造成网红城市简直轻而易举！而这方面能够制造出来的经济效益简直不可想象！而一个网红城市所能够产生的就业率以及就业方向，对于全国各行业从业者也都是新的补充！这才是真正的新兴职业所能产生的意义，而并非制造出网红大富豪！”
“……”
林戈，赵志高还有张科，都不敢置信的看着孙畅。谁也没想到这种了不起的话竟然能从孙畅嘴里说出来，至少也得是专业的经济学家，才能有这样的体悟吧？
“看什么看？这样的道理，我就不应该知道啊！”
孙畅脸色一红，瞪一眼两人特别是张科。
身为男朋友居然敢用这样的眼神看待女友，这是不怕挨打还是怎么滴？再说了，从自家老爹口中听到的话，凭什么就不是自己的？
孙畅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
而且经过了今天的这场纷乱之后，她越发觉得老头子的话是有道理的。网红从来都不是一个贬义词！但是它发展的太快并且缺乏引导，渐渐在人们眼里就变成了一个负面的东西。
没素质，没文化，满口污言秽语，聊天内容也都不上台面；甚至那些大平台几千万签下来的主播，打打斗地主和弱智游戏都能赚钱，这种事情绝对不可取。
表面上说，它扩展了低文化群体的收入方式；但另一个方面，它也引导社会改变价值观，降低了老百姓对后代认真学习的要求和期盼，负面意义非常严重。
过去想出名想红，你好歹要上影视学院音乐学院吧？
而现在……只要会炒作，只要一次运气好，就能够赚到普通人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钱。这样的价值观，对国家发展无疑是极为负面的东西。
就像现在……吃人血馒头死人馒头都变成了堂而皇之的事情，这哪怕在旧社会甚至封建时期，也都是决然不可能的事情。
要脸这个词，似乎随着社会风气而被弱化了。
赵志高和张科继续目瞪口呆。
就连林戈，都改变了对孙畅的看法。
原来……她是这么厉害的么？一番话说的有条有理并且挑不出错漏。某种程度上，社会风气的变化，警察是最先感受到的。网络以及直播事业的发展，对普通人来说或许只是多了一个打发时间的途径；但是对警察来说，它却代表了很多的东西。也在很多层面上，让警察执法不再像过去一般流畅并且正义昂然。
“咱们刚才的行动，估计不需要太久，网络上就会出现直播切片。到时候暴力执法，强行执法，或者拿着放大镜找违规的事儿，说不得就要在网上传开了。”
张科叹了一口气。
“那有什么？只要我问心无愧，就百无禁忌！”
孙畅倒是想的比张科要潇洒，或者说难得一次在大道理上说赢男朋友，她恨不得叉着腰把鼻尖儿都高高挺起来。
“那席婉静的事情怎么解决？如果让她继续这么直播，并且有事没事继续拿王军的事情装委屈博流量，这件事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彻底了结的吧？”
赵志高提起另一件事。
或者说整件事的热度，就是席婉静一手炒起来的。
最开始的视频，是不是她的手笔还不清楚。但是后续情况如果不是她每天在直播间喊委屈说原委，事情根本不可能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她宁可在网上被万人唾骂也要坚持直播，可想而知这里面有多么大的利益。
“找王军的父亲聊聊，然后他作为名誉受害者的家属，起诉席婉静？”
孙畅提出一种方法。
“你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啊？且不说诉诸法院需要多久才能出结果，你信不信法院传票一过去，席婉静立刻就能把事情闹到更大！这政府公职部门下场介入，一个搞不好就是对公检法形象以及权威的严重影响！”
张科反对了孙畅的提议。
因为他很清楚一件事，任何法律判决都不可能保证百分之百的权威或者说毫无纰漏。人类最擅长的事情就是鸡蛋里挑骨头，更何况法律条文本身就具备限制性，它和老百姓道德观价值观，很难保证完全一致。
就好像往年那几起争议案件一样，判罚对错暂且不论；总之稍微一个不慎，那就是对社会秩序的重大打击。
从本质上来说，公检法机构应该隔绝于娱乐和个人热门话题之外。只有保持绝对的独立性和公平性，它才能做到让涉法人员信任，不会提出质疑。
只有独立才能做到无私，但现在经济社会这一点已经很难做到。既如此，又何必进一步破坏法律以及公检法的权威？
“那怎么办？”
孙畅有些郁闷，刚出点风头就被臭男人否决了。
“找席婉静谈谈吧。”
张科叹一口气，抬头看向上方席婉静所在的那个房间阳台。
他知道这件事并不简单。
席婉静宁可在死了人的房子里继续生活，拼着在网上被人骂也要继续直播，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会妥协？
这一波流量不吃饱，席婉静是不会放过王军的。闹到最后，她甚至可能主动诉诸法庭，只为继续炒热度。
王军碰到这样一个女人，真是瞎了眼睛。他上次好运被咪咪及时从阎王爷手里救下来，这一次却没有人再拯救他。但凡那时候席婉静过去看他一眼，他或许都有生还的可能。
“唉！试试看吧。她搞的擦边直播，表面属于法无禁止的灰色地带。但是我们真要追究，难道还找不到她的错处？”
张科做出决定，冷哼一声道：“她已经赚的够多，还执迷不悟就找个理由把她直播间封禁了。没有她添油加醋，其他人再怎么炒作，也只是短时间的热度，很快就会被替代。”
“也只能这样试一试了！希望她直播的平台，不会像她这个人一样，只顾恰烂钱而不管对社会风气的影响。”
赵志高叹一口气，不认为事情会像张科想的这么简单。
而且现在还只是开始，更多盯着这件事的人还没上场呐！
利益这玩意儿，可不会讲什么风气道德。
(本章完)